第95章 血洗裴家 柳城，柳王宫，存玉阁。
无端的悲喜弥散在屋外的夜色里，时光变得挑剔，总是在这时候拣出最深刻的记忆，再放入人的心底。有多少往日里反复惦念的姓名会脱口而出呢？最终连自己，都会惊讶于唇齿间气息的绵长。
昏黄烛光里，柳王颀长的身形静静地站立在宽阔书案后，额前垂着一绺如霜银发，整个人消瘦了许多，亦阴沉了许多。
他收敛着眉目，眼中溢出难言的感伤；他执着一支墨笔，在纸上用心勾勒。
纸上是一个年轻男子的肖像，气息宛如阳光下的青草一般温暖又干净。男子立在寥寥几笔写意而出的幽深草木间，整幅画面呈现着一方世外的寂寞。
男子的面部轮廓清贵不凡却又极其平淡，双眉修长，鼻梁高挺，微微上翘的嘴角似笑非笑。
却......没有眼睛。
柳王保持着那个一手提笔的动作，怔怔地望着画中人，许久、许久，努力回想，都不知道如何下笔。
原来，彼此已经许久未见了。
久到他已记不起对方那双总是深藏着各种情绪的双眼。
“伽蓝......”他默默地念，眼里有柔软又黯淡的光芒细细流转。
直到柳妈前来敲门通报，声音急切：“殿下！苏城来人！说有白虎将军的消息啦！”
柳王闻言，蓦地抬头，手中墨笔一抖，一滴墨汁落在了纸上。他的双目宛如夜空之中那亘古守望的星辰，瞬间迸发光芒。
满脸的阴鸷沉冷都化为了让人心安的融融暖暖。
他嘴一咧，傻傻地笑了起来。
他迅速将墨笔放回笔架，大步走过去打开房门：“人呢？”
“在千安殿候着咧！”柳妈见自伽蓝失踪后、就总是一脸阴郁的柳王终于展露笑颜，也跟着高兴地笑了起来。
“快走！”
他急速奔走的身影宛如一颗追赶明月的流星，柳妈紧随在他的身后。
他是如此害怕错失这一次重逢。
而在裴府之中，回到前院的老管家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瞪大了浑浊的老眼——裴府那两扇恢弘大气的黑漆门扉、连同周围的院墙，早已被毁坏成了一片废墟！
巨大的豁口中间，伽蓝****着满是伤痕、鲜血淋漓的上身，怀抱着隐隐的尸体，面目森寒地立在那里！一夫当关，万夫莫开！他的整个人宛如一个怀尸而行的凶狠恶鬼，一圈又一圈肉眼可见的术力波动从他体内散发出来！那样强大无匹的气势，实是老管家平生仅见，难以望其项背也！
而老管家怔忪地抬头望天，巨大绵长的？？和蜛蝫交缠盘错，霸占了头顶的整片夜空！两大甲级妖魔所散发出来的蛮荒煞气，以及那种触及人内心最深处的死亡威胁，压的他——以及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喘不过气来！
在场的所有人全都鸦雀无声，瑟瑟发抖，纷纷露出无比惊惧的目光，甚至连观望伽蓝的勇气都没有！
老管家呆了呆，回过神来，看向伽蓝，又看了看他怀中没有一丝生息的隐隐，已然明白了一切，目光变得悲切：“果然是你......”
而伽蓝并未理会他——伽蓝的双目空洞死寂，像是没有焦距的样子。此时，他的一颗心是死去的、冰冷的！他完全没有将老管家放在眼里，也没有将满院的人群放在眼里！甚至连这个世界，都没有被他放在眼里！
仇恨，就是有这般强大又恐怖的力量！
他缓缓迈动脚步，朝着人群走来，每一步，都像是死神来临之时的跫音！
裴出尘彻底慌了，大家闺秀、养尊处优的她，活了这么多年何曾见过这么大的阵仗！
她颤抖着挪到老管家的身边，紧紧抓着后者的手臂，带着一丝哭腔问道：“裴叔！这可怎么是好......爷爷呢？爷爷去哪儿了啊？”
老管家也顾不上理她，只目光恳切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伽蓝说道：“阁下痛失爱子，这实是我裴家造的孽啊！裴家并无推卸罪责之意，老朽在此，先代裴家向阁下请罪——”
他说着，挣脱裴出尘，将手中拐杖一丢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！
紧接着，他不停地在地上重重磕起头来，每一下都将青石板铺成的地面撞的粉碎！不多时，他的整个额头就已经血肉模糊，露出白森森的骨头！
果然，伽蓝见状，下意识地愣在那里，微微转动双目，将冰冷的目光投向老管家。
而老管家见伽蓝暂且顿住脚步，赶紧抓住机会继续说道：“老朽知阁下心中怨恨难平！亦知阁下定是铁了心要为爱子索命！老朽......老朽死不足惜！这所有罪孽全当是老朽一人所为！还请阁下心中尚存一丝慈悲吧！只管取了老朽的命去，而要放过裴家上下这许多无辜的老老小小啊！”
“无辜......”伽蓝闻言，扯了扯嘴角，空洞的双目之中瞬间溢满了让人心碎的无边哀恸，声音哽咽，“我这儿子......难道就不无辜吗？”
一滴眼泪，混着鲜血从他的眼眶中滑落。
他微微闭目，面部肌肉因为极力忍耐着内心的巨大伤痛而剧烈抽搐，待他再度睁开眼，声音又转而变得极其冷静，冷静的令人发指：“你不用着急，你自然是要死的，当然，这里的所有人，都是要死的。”
言毕，他猛然伸出一只手，朝着老管家隔空一拍——没有丝毫预兆，在伽蓝强横无匹的术力冲击下，后者的整个人便在砰的一声闷响之后，炸裂成了一堆碎肉！
“啊！”
老管家的尸体碎块儿溅落在周围人的身上，还带着新鲜血肉的温度，顿时引起一片混乱，一些人立刻身子一软，瘫倒在地。而更多的人却承受不住死亡威胁的巨大压力，陷入崩溃，宛如无头苍蝇似地四散着仓皇奔逃。
原本立在老管家身旁的裴出尘，素色长裾上也被溅满了鲜血！她一脸悚然地看着前方面无表情的伽蓝，但想起裴老太爷临走之时要求自己主持局面的交代，最终还是强自镇定下来。
她眼见府上众人争先恐后地想要逃离伽蓝的控制区域，心知这样只会将对方愈加激怒，急忙大喊：“大家不要慌！不要慌啊！不要乱跑！”
然而她力不从心的呼喊声很快就被喧闹的人群所淹没，丝毫没有起到效力。
这个时候，她忍不住悲哀地想，如果换作聪明绝顶且极具魄力的陈玉卿在此，场面一定不至于如此难堪吧？
她的脑子还是一团乱麻的时候，那些企图越过伽蓝冲出豁口的奴仆杂役，纷纷被盘踞在夜空中的？？和蜛蝫所口吐的雷电和烈焰击中，要么被轰炸成满地零碎的尸块儿，要么被燃烧为一个个火人儿，死状均是惨不忍睹。
痛苦的哀嚎声不绝于耳。
“这是......要将裴家灭门吗？”裴出尘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惨烈景象，潸然泪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