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各家各户点一点，看谁没在这洞中。”村民七嘴八舌道。
过了好一会，所有人都说，除了嫁出去的姑娘，全村人都在此了。
“有没有谁家少了十岁以下的孩子？”任平沙问。
村民惊讶万分，纷纷拉住自家孩子，片刻之后，却都说没少。
“那窗上是小脚印？莫非是彭矬子？”彭宏忽然拍了一下脑袋。
“谁是彭矬子？”
“彭长生，他生下来就是侏儒，爹娘都早死了。如今三十多岁，却只有七岁孩子一般高。住在村外，每天早上到村里各家的茅坑掏粪晒肥。”彭宏道。
“你们出村，可有人看见彭矬子了？”
“他住的偏，村上有啥事习惯了不喊他，今日大家只顾得自己逃命，都没想起他来。”村民道。
“这火着了多久了？”任平沙问。
“刚烧没一会儿。”
“彭长生可有一架驴车？”任平沙看着不远处的小树林问。
“他的粪车确是驴拉的。”
“他的驴车还在那里。”
众人循任平沙指的方向看过去，果然见不远处的矮树丛后有一头瘦驴，拉着彭矬子的粪车站在那里，颇为悠闲。
“彭长生应该就在附近，没走远。”
听闻此言，各户的男子纷纷四散寻找，不一会儿，就听一个壮丁喊，“我抓住他了！”
那壮丁拎着一个五短身材的矮子，将他一掼掼到任平沙面前。
彭长生黧黑的脸上布满皱纹，沧桑的不像三十出头，头发稀疏花白，如同天命之年的老头儿，背部佝偻着拱起，双腿却异常短小，形成强烈的反差。
“彭矬子，你也是姓彭的，居然想屠村！你真畜生不如啊你！”村民纷纷捡起石头向他砸去。
“你娘就不该生下你这个妖孽！”
…………
“彭矬子，西潍村中人，不是远亲便是近邻，我们待你不薄，你为何要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？”彭宏问。
彭长生被打的头破血流，忽而仰天大笑。
“待我不薄？我亲爹死的早，自我记事时起，你们这些老鬼就争着逗我，让我喊爹。我娘每天晚上，都要把家里能挪动的东西都堵在门口，可就是这样，总是有人半夜窜到俺家的床上，欺辱她。自打看出我是个长不高的矬子，你们这些亲戚又说俺娘克夫克子，将她赶到村外，霸占了俺家。我那时只是恨俺娘，恨她将我生成这样，跟着你们一起打她撵她。可她一走，我就连顿饱饭都吃不到，连口热汤都没处喝。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俺亲戚，占了俺家的田却只让俺住在猪圈里。若不是俺娘知道我要受苦，宁可挨打也没走，跪在地上求你们让她在村外搭一个棚子，让我们母子安身，我早就化成猪圈里的泥了。这么多年，俺娘受了你们多少辱骂，多少糟蹋，你们不记得，我都记得！俺娘是含恨死的，我化成厉鬼也不会忘，也要替俺娘报仇！”彭长生大喊一声，登时脉断气绝，他该是在被抓到前就服了毒。
“他娘若不是喜欢摆弄各种毒物，他爹不会早死，他也不会长成这样！那瘴毒之法定是他娘教给他的，我们将她赶出村，是因她喂蛊虫，她答应绝不再摆弄那些玩意儿，我们才让她在村外栖身，没想到却是埋下了祸根！彭三旺定是受了他的蛊惑，才上当送命的！”彭宏悔恨道。
任平沙点点头，这世上各人立场不同，外人都觉得彭三旺受彭宏恩惠颇多，可他心中若不是充满仇恨，也不会成为彭长生的帮凶。人已死，是非都只能由后人说。
彭宏安排老弱妇孺先行回村，精壮之人将中毒或受伤之人也背回去。人群渐渐散了。
任平沙蹲在洞口，闭住气将压着火焰的大木搬开，火已被压灭，那洞口果然被挖了一个小沟，沟里填满了易燃的树枝，任平沙将上面焦黑的树枝掀开，隐约可见那沟里有一些粉色膏状物，任平沙用树枝沾了一些放在蚁穴旁，蚂蚁爬上爬下，并没有中毒的迹象。任平沙将那树枝拿到插在地上的火把处点燃，再扔到蚁穴旁，登时就有一群蚂蚁倒地不起。
任平沙将树枝上的火灭掉，在洞内找到一把铁锹，很可能彭长生就是用这个，一锹一锹的在洞口前挖出了火沟。任平沙看着彭宏和其他几个村民，在地上用石块和那把铁锹挖了一个深坑，将沟内的东西加以掩埋。
任平沙忽然想到什么，独自一人踱到彭长生的尸身前，浑身一摸，他的身上绑着一个褡裢，褡裢内有几个荷包，还有一个抄本，里面字迹娟秀，写有很多奇门毒方，最后一页便是制瘴毒之法，想来这抄本是他那爱毒成痴的娘所写。任平沙从头至尾扫了一眼，盯着那荷包半响，拿在手里掂了掂，又闻了闻，知那里面是没用完的瘴毒。他想了想，将荷包纳入袖中，然后将那抄本拿到火把处点燃。
“好，烧掉它！从此没人会做那毒物！”村民拍手称快。
“恩人，您救了我们全村之人，我村虽地瘠民贫，但一定好好感谢恩公。”彭宏带人埋了彭长生，对任平沙道。
“彭员外的好意我心领了，我得赶紧上路。我们出村之前，楚公公已经先走了，我要赶上他，不能耽误行程。”
“天都这么黑了，哪有夜里不歇脚的道理？明日天亮我们送您。”
“天已晴了，这月光正好，我没依言与楚公一同上路，他怕是一惊心有不悦了，我还是尽快追上他们为妙。”任平沙笑道。
彭宏知道太监大人不能得罪，怕耽误了任平沙，便不再强留，拿出身上的几锭银子，塞与他。
“恩人，不成敬意，您先收着，在路上用的着。今后您有用得着我彭某的地方，我一定万死不辞！”
任平沙含笑接过银子，快马加鞭，奔官道而去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