砚台碎裂的声音,在寂静的书房里,显得格外刺耳。
“废物!一群废物!”他低声咆哮,声音里充满了暴怒和屈辱,“十万两白银!十万两白银!竟然给人家做了嫁衣!”
站在一旁的,正是府城张家派来的那位管事。
他从头到尾听完了整件事的经过,脸上的从容早已消失不见,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忌惮。
他原以为,这只是一场简单的以本伤人,靠着雄厚的财力,足以将一个乡下小子的异想天开碾得粉碎。
可他万万没想到,对方根本不按常理出牌。
人家不跟你比价格,直接跟你比格调。
你把米当草卖,人家把米当成圣贤书里的墨宝来供奉。
这还怎么打?
“李家主,息怒。”张家管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,“那林凡不过是投机取巧,此计侥幸得逞,下次……”
“没有下次了。”
李绍元打断了他的话,他缓缓抬起头,眼中的怒火已经褪去,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。
“张管事,多谢你家老爷的好意。不过,这是我李家的私事,就不劳外人费心了。”
张家管事一愣,听出了他话语中的疏离和逐客之意。
他很识趣地躬身行了一礼,默默退出了书房。
当书房的门被重新关上,李绍元缓缓站起身,在碎裂的瓷片和砚台之间来回踱步。
他错了。
他从一开始就错了。
他以为林凡只是个有点小聪明的读书人,是儿子李承风求学路上的绊脚石。
所以他用的手段,也只是商场上的倾轧,是富家翁对付穷秀才的惯用伎俩。
可现在他明白了。
这个林凡,根本不是绊脚石。
他是来挖他李家根基的!
“以工代赈”收拢了民心,“农商社”捆绑了县衙和流民,“文米”更是占据了“教化”的大义名分。
民心,官府,大义。
林凡每走一步,都在侵蚀他李家在青阳县盘踞了数十年的势力范围。
再这么下去,这青阳县,恐怕就要改姓林了!
这已经不是意气之争,而是存亡之战。
李绍元停下脚步,走到书房最深处的一面墙壁前。
他伸手在墙上一块不起眼的砖石上,依照某个特定的顺序,按了几下。
“嘎吱——”
墙壁无声地向一侧滑开,露出一个幽深黑暗的密道。
一股陈腐的、带着泥土气息的冷风,从里面吹了出来。
“忠叔。”李绍元对着黑暗的密道,平静地开口。
片刻之后,一个干瘦如同僵尸般的老者,从黑暗中走了出来。
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短打,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,一双眼睛却像是鹰隼一般,锐利得不带任何感情。
“老爷。”老者声音沙哑,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