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容璟看起来像是一夜未睡，两眼下方挂着一抹青黑，神情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疲累，看到范婉婉在看他，慕容璟目光闪了闪，透出一抹复杂来。

范婉婉打量慕容璟的功夫，慕容璟也在打量范婉婉。

尽管为了夺回皇位，他几次三番要取范婉婉性命，可当年他终究也是付出过几分真心的，如今见这唯一被自己放到心中过的女子苍白着一张小脸坐在那儿，一双翦水眸子也没了往日波光潋滟的神采，心底没来由的一阵抽痛。

如果……

如果当年他拒绝父皇的提议，执意求娶范婉婉为妻，如今会不会……

不，不会的。

慕容璟眸底的动摇只浮现了一瞬就消失无踪，范疆不是秦德勇，不会心甘情愿成为自己的臂膀，父皇正是看透了这一点，才将秦氏配给他为侧妃，且儿女情长，本就不是帝王该在意的东西。

这些心思说来复杂，实际上也不过眨眼间的事，可如今的范婉婉有了原主的记忆，对慕容璟也比从前了解多了，见他目光晃了片刻就恢复冷静，心中也有了计较。

“参见皇后娘娘。”

众人走到范婉婉跟前，齐齐行了礼，范婉婉手一挥，“都起来吧。”

说完，她看向那个孩子，嘴角挂上一抹浅笑，“这就是瑞儿吧？生得真是可爱，来，到本宫这儿来，叫本宫仔细瞧瞧。”

“是啊，这就是瑞儿。”

慕容瑞的奶娘低声应了，侧过脸去低声嘱咐慕容瑞，“瑞儿，到皇后娘娘那里去。”

也不知慕容瑞在家里是被如何教导的，才堪堪三岁的年纪，居然不哭不闹，晃着小身子慢吞吞走到范婉婉跟前儿，有模有样重新行了一礼，口中还奶声奶气说道，“瑞儿给皇后娘娘请安。”

“好乖。”

范婉婉笑着伸手将慕容瑞扶起来，又伸手去摸着他胖嘟嘟的面颊，“瑞儿真是生得俊俏，叫人一看就心生欢喜。”

慕容瑞眨了眨圆圆的眼睛，大抵是不晓得这种夸奖该如何应对，便乖乖站那里不动。

“惜夏。”

范婉婉轻唤道，“去本宫榻上，将那件刚做好的小坎肩拿过来。”

“是。”

惜夏转身去了内间，一会儿便捧着件蓝底镶白边儿缀着雪白貂毛的坎肩出来，那大小一看便是给小孩子穿的，“娘娘，坎肩取来了。”

“来，瑞儿，穿穿试试。”

范婉婉接过坎肩，往慕容瑞身上套了下，大小居然正合适。

“倒是正好。”

范婉婉柔柔一笑，“原本这坎肩儿，是给你妹妹做的，可惜你妹妹没那个福分，就给瑞儿穿了吧。”

这话一出来，慕容瑞的奶娘立刻就吓得变了脸色，饶是慕容璟心性坚定，此刻嘴角也僵了一瞬。

他们都知道范婉婉流产了，可刚出生的孩子如何穿得三岁孩子身量的坎肩？这分明是故意的！故意用那个夭折胎儿的名头，来折慕容瑞的福分！

慕容璟心底暗恨，纵使知道将儿子送入宫中是凶多吉少，可他如何能想到，瑞儿进来第一天就要穿劳什子顶着死胎名义的衣服！他猛地抬起眼，却在下一刻心头大震。

原来，范婉婉不知从何时起，也在静静看着他，目光无悲无喜，嘴角似笑非笑，一手搭在慕容瑞小小的肩膀上，另一手随意担在桌面上。

“绡王。”

与慕容璟对视了一会儿，范婉婉笑了，明明是个温婉得体的微笑，落在慕容璟眼中却是阴恻恻得很，“似乎有话要说？可是担心瑞儿在本宫这里会过得不舒心？”

“……皇嫂说笑了。”

慕容璟咽了口唾沫，“有皇嫂照顾瑞儿，臣弟有什么好不放心的。”

“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不过。”

范婉婉抬手帮慕容瑞挽了下耳边碎发，“瑞儿，你喜不喜欢妹妹啊？”

“瑞儿喜欢。”

慕容瑞乖巧点头。

“原本我这里该有个妹妹的，可惜她迷了路，不知走到哪儿去了。”

范婉婉长长叹了口气，眼底浮出一丝泪光来。

“皇后娘娘，你别伤心。”

慕容瑞抬起肉乎乎的小手在范婉婉脸上擦了擦，“等我长大了，帮你把妹妹找回来好不好？”

“好的呀。”

范婉婉摸了摸慕容瑞脑袋，“瑞儿，以后你要是见到了妹妹，一定要好好照顾她，知道吗？”

“知道！”

慕容瑞用力点头。

慕容璟那边却是连牙都要咬碎了，从承乾宫出来后，他连寿春宫都没去，直接甩手出了宫。

他知道范婉婉恨上他了，但他没想到，范婉婉居然会选择从慕容瑞身上下手……

不过，这才是真正的范婉婉吧……之前在宫中所谓的失忆胡闹，果然只是装出来的。

“以其人之道，还治其人之身吗？”

慕容璟喃喃道，“婉儿……范婉婉，你我之间，终究是不死不休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