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雨声与下面的声音形成了一种明显而又成节奏的交响。
“那是保卫乡梓的时候,现在战事多在河北,对于东境百姓而言,就更像是立功求业了,这时候反而不如那些市井游侠敢打敢拼。”
其余人神色复杂,各有所思。
当然,还是那句话,再难也不能停止前进的步伐。
“王雄诞。”
可能出现的旱灾的应对、淮西局势的干涉,以及永恒不变的组织建设……也就是今天大家都在刻意回避的内部名正言顺上位的问题,都摆在面前,哪个都少不了。
“怎么可能?”
更不要说,按照这些天的调查来看,这大半年来,淮右盟在淮西从一开始的席卷之势,到后来明显乏力,以至于被地方豪强、当地官吏反扑,弄得淮西一团糟,固然形成了一个军事政治上的巨大不稳定因素,但也正因为如此反而出现了迁移浪潮,六郡内很多壮丁、工匠、商贾四散而走,去东都的肯定最多,去襄樊的也不少,去淮南西部的山区的人同样不少,但居然也有不少人来了东境。
“不是作假,而是许久没参与农事了。”窦立德难得脸红。“早年下地是少不了的,然后做了郡吏其实就少了,何况到了眼下?”
“给你个机会,做个孝子。”张行正色吩咐。“也是给我机会,做个讲义气的好兄弟,你亲自走一趟,把这边帮内的争论一五一十的说给他听,然后告诉他,淮右盟是他的盘子,这点我认,他想要做大事,我也愿意给他机会,但机会不是一直会留着的……我给他十天时间,不管他多难,有什么复杂想法,都立即来济阴,当面与我说清楚……只要来了,当面说了,便是一家人,万事好商量,但若不来,再相见时就什么都不用说了!”
两边人虽然是说同一类事物,却总是说不上话,便是阎庆得了教训,试图努力弥合,也都没什么效果。
“是这个意思。”陈斌立即颔首。“我忧心的就是这个。”
听着楼下言语,崔肃臣向张行正式提了要求:“龙头,下面这位老成的县吏我以为可以稍作提拔,修法例的时候方便与他做参考征询,他本人做文书什么的应该也算老道。”
这的确是一个重要的话题。
“其实没那么严重。”谢鸣鹤在旁劝解道。“我前几日专门问了,本地人都说往年五月雨后要排涝的,这次就算是有旱灾,也不是什么大灾,哪年全是风调雨顺?司空见惯的年头罢了。而且我们这些日子也见到了,东郡、济阴的老百姓都在拼命省粮食,明明去年有新粟,却死活不愿意吃,到时候挨肯定能挨过去。”
“这其实是好事……”
陈斌、谢鸣鹤、崔肃臣虽然有行事风格与个人理念的分歧,但都是出身较高有过充足贵族教育,甚至高级官僚经验的人,他们多从大局观出发,想的是整体局势和发展。
“这可不是嘛,一刀下去,说不得便有想在安心在家的良家子只因妻女漂亮,便被人给算作市井无赖送到军中去了。”
上面一层就安静了许多,这倒不是说上面的头领与张大龙头的心腹们就多么风度翩翩,或者是要刻意来听下面的声音……恰恰相反,此时这些人全都在认真观察外面的雨势,选择上楼也只是为了这个可笑的理由。
“而且,这种东境出身,河北从军的局面也只是一时的,将来地盘更多,情形也肯定更复杂。”
“这……”
“我亲口问的,也查了要复员的七八个家庭记录,都是乐意让人回来的,包括几个大户人家,也不愿意让子弟去当兵。”
“这个村的两个里跟之前的地方都不一样,这里竟没人愿意当兵……”
“真要有,那也躲不过。”张行平静做答。“做好我们份内事就好。”
下面一层多是随行文书、参谋,正在趁机汇总这个村落的各种情况,以至于乱成一团。
随着外面雨水停下,很多人走出去喘气,张行回过神来,直接看向了其中一人。
“当然也勾结,但说到底,授田、均田制度下,对应的肯定还是以田产进行公平征募的制度……大龙头这几日也说了,要的主要还是公平,公平赋税与公平徭役做好了,才能收人心,而你现在多加了一个分类,还只选市井游侠,不碰工坊与商户,从另一头讲,算不算是反而有些不公呢?尤其是一点,怎么圈定哪些地方算是这种城乡结合之里?又怎么圈定谁是市井无赖之徒呢?”
“……”
而且,张大龙头心里对这些事情也早就有计较。
“两位所言,岂不是以为帮内只有一种选兵规矩,非此即彼?为什么不能分门别类,专门对这种乡里设计一套文书令案,做个针对的法度呢?”
“……”
“关键是义军领袖的位子也不能扔!”陈斌强调了一遍。“便是分了,也须是他们不遵指令,做了叛逆离开了我们黜龙帮,而不是我们主动切了他们。”
“如何不可能?这些都是市井流氓、剽悍游侠,所谓悍不畏死求功名之徒。当年起事的时候,济阴落于后,他们没挨到起事第一波投军,已经很焦躁了,但后来帮内稍微振作,便纷纷从军了,历山后又有人投军,过河北也有人去投……这种人,家中无产,又不愿意卖长久力气,本就多出在这种乡野与城镇交汇之地,你赵七哥也是积年的老吏,怎么忘了这一茬?”
“按照传递回来的讯息,河北跟这里差不多,但整肃水利及时,其实要好一点,巨野泽以东的齐鲁一带,本身雨水就好一些,登州那里今年反而称得上是风调雨顺……伱们真的都不必过于忧虑,再难,还能难过前两年?”谢鸣鹤脱口而对,却又一时好奇。“窦大头领,这些讯息你也能看到,也必然专门看了,居然没有判断吗?在河北有好几次,你不是都跟我说你自幼耕种通晓农事吗?难道还作假了?”
便是嘈杂的楼下也明显能听到脚步陡然一乱,继而猛地整肃安静起来。
下午时分,随着张行一行人浩浩荡荡转向济阴城,雨后阳光下,立即得到回报的济阴城内,七八位早在之前十几日内用各种借口聚集起来的头领径直闯入仓城,来见沉思不语的李枢。
压力瞬间来到了李龙头这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