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错觉吗?还是……长得像哪个熟人?
他心里嘀咕,面上却依旧保持着使臣的从容。
更让他没想到的是,这位小皇帝开口问的第一个问题,既非两国邦交,也非边境琐事,而是:
“范爱卿,朕听闻你在南庆着有奇书《红楼梦》,风靡士林,不知……如今写到多少回了?后续情节如何?那林妹妹的病可好些了?宝姐姐又作何打算?”
此言一出,满殿文武皆是一愣,随即响起一片压抑的嗡嗡议论声。谁也没想到,陛下召见南庆使臣,第一件事竟是问起小说来了?
罗彬也是愣了一下,随即反应过来,这战豆豆看来还是个《红楼》迷?他躬身答道:
“回陛下,《红楼梦》全书一百二十回,臣已撰写完毕。陛下若有兴趣,臣稍后便命人将已刊印的部分,以及后续的手稿抄录本,送入宫中,供陛下御览。”
“哦?已然写完了?”
战豆豆眼睛一亮,显得颇为兴奋,竟直接在朝堂上与罗彬讨论起红楼人物和情节来,从黛玉葬花谈到宝钗扑蝶,从宝玉挨打说到探春理家,兴致勃勃。
这一下,朝堂上的议论声更大了。一些老成持重的大臣忍不住皱眉,觉得陛下此举有失体统。
珠帘后的太后终于开口了,声音带着一种成熟女性特有的磁性,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
“皇帝,探讨诗文固然是雅事,但此地乃是议政大殿,并非书斋。范正使一路劳顿,不如先让他回去歇息,改日再召他入宫细谈不迟。”
战豆豆却似乎谈兴正浓,反驳道:
“母后,与范爱卿这等文坛大家探讨,亦是增益见识,如何算不得正事?况且朕心有所惑,亟待解答。不如……请范爱卿随朕去御花园走走,边走边谈?”
太后语气不变,但话里的坚持却显而易见:
“御花园乃内苑,范正使是外臣,多有不便。若皇帝真想请教,在这大殿之上,众卿见证之下,亦无不可。”
母子二人在朝臣面前,你一言我一语,看似寻常的意见相左,却隐隐透出一种针锋相对的味道。一个执意要单独相处,一个坚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。
罗彬在一旁看得分明,心里跟明镜似的。
啧,这母女俩……为了营造帝后之争、太后掣肘皇帝的假象,也真是煞费苦心,每天上朝都得演这么一出,不累吗?
最终,似乎是太后“退让”了,她淡淡道:
“既然皇帝执意,那便让海棠跟着吧。她是圣女,身份超然,也不算坏了规矩。”
话音落下,一身华服的海棠朵朵不知从哪个角落闪了出来,对着龙椅和珠帘方向随意地行了个礼,然后便站到了战豆豆身侧,一双清澈的眸子带着几分好奇看向罗彬。
战豆豆似乎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,点了点头:
“也好。那便有劳小师姑了。”
他随即宣布退朝,起身率先向后殿走去。
太后在珠帘后沉默片刻,也起身离去,那身影带着一丝莫测高深。
罗彬在海棠朵朵眼神示意下,跟随着战豆豆,穿过重重宫阙,来到了后宫一处极为隐蔽的凉亭。
这凉亭坐落在一片假山园林之中,四周花木繁盛,视野开阔,方圆数百米内竟不见一个宫人侍卫,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。
这地方……风景是不错,就是太适合杀人灭口、栽赃嫁祸了。
罗彬职业病发作,下意识地评估着环境安全系数。
三人在凉亭中落座,早有宫女太监无声无息地送来精致的瓜果茶点,布置妥当后,便如同潮水般退去,消失得无影无踪,只留下他们三人。
罗彬正琢磨着这小皇帝单独把自己叫到这里,到底想谈什么机密大事,是关于肖恩?还是关于言冰云?亦或是两国之间某些不能摆在明面上的交易?
却见战豆豆突然站起身,绕过石桌,来到罗彬面前,在罗彬诧异的目光中,郑重其事地对他深深施了一礼!
罗彬吓了一跳,差点从软榻上弹起来,下意识看向旁边的海棠朵朵,却发现她也是一脸的茫然和惊讶,显然对此毫不知情。
“陛下,您这是做什么?臣可担待不起!”
罗彬连忙起身虚扶。
战豆豆直起腰,那张清秀俊朗的脸上满是认真与感激之色,他看着罗彬,诚恳地说道:
“范先生,这一礼,您担得起。朕是感谢您,多年来对我北齐的暗中相助之恩!此恩此情,朕……或许这辈子都难以还清。”
罗彬嘴角一阵抽搐,心里瞬间明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