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这话,与其说是解释,不如说是在刻意激怒上衫虎。
罗彬坐在马车里,透过车窗冷静地看着这一幕,心中了然。
好一招借刀杀人,或者说,是请君入瓮。
沈重这是巴不得上衫虎冲动之下,对锦衣卫动手,只要上衫虎敢动手,一个‘谋逆’、‘抗旨’的罪名就能当场扣下来,到时候,就算上衫虎是军中大将,也难逃制裁。
就在上衫虎怒火攻心,几乎要控制不住策马冲上前时,囚车中一直闭目不语的肖恩,忽然微微睁开了眼睛,目光平静地看向上衫虎,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。
上衫虎看到义父的示意,如同被一盆冷水浇头,强行压下了沸腾的杀意。
他死死地瞪了沈重一眼,那眼神如同要将对方生吞活剥,最终,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,猛地一拉缰绳,调转马头,带着冲天的怨气,策马冲回了城中。
沈重看着上衫虎退走,眼底闪过一丝失望,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圆滑的笑脸,转身对罗彬的马车道:
“范正使,让您见笑了。请,陛下和太后,已在宫中等候您多时了。”
南庆,京都,广信宫。
殿内依旧熏香袅袅,甜腻中却仿佛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灼。
罗彬北上已一月有余,对深陷某种莫名情愫而无法自拔的李云睿而言,这三十多个日日夜夜,漫长得如同过了几十年。
她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,身上穿着一条水红色的轻薄宫裙,勾勒出成熟曼妙的曲线,只是那张艳绝的脸庞上,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慵懒与……憔悴。
往日里精光闪烁的凤眸,此刻也有些失神地望着窗外,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一缕青丝。
茶是顶尖的雨前龙井,此刻入口却只觉得苦涩无味;
点心是御厨精心制作的,摆在那里,连碰一下的欲望都没有。
她满脑子都是那个年轻人的身影——他毒舌时的刻薄,他从容时的淡定,他为自己“按摩”时指尖传来的温度,他离去时挺拔的背影,以及……那首被她误读、并深深刻入心底的《洛神赋》。
思念如同藤蔓,疯狂滋长,缠绕得她几乎窒息,几近疯魔。
“殿下,婉儿小姐到了。”
贴身女官轻声禀报。
李云睿猛地回神,眼底闪过一丝复杂,迅速调整了一下坐姿,脸上努力挤出一抹属于“母亲”的、带着关切的笑容:
“让她进来。”
林婉儿轻轻走了进来,依旧是那副温婉的样子,但眉宇间却洋溢着一种被爱情滋养的幸福光泽。她见到母亲,乖巧地行礼:
“母亲。”
“快过来坐。”
李云睿亲热地招手,让她坐在自己身边,拉着她的手,语气充满了“慈爱”的担忧,迫不及待的问道:
“婉儿,范闲北上已有一月,你独自在京,母亲实在放心不下。你与他……平日里相处可好?他待你如何?”
林婉儿见母亲一见面就主动关心起范闲,心头一愣,接着便是一喜,以为母亲终于接受了这个未来女婿,脸上的笑容更加甜美,带着少女的羞涩与甜蜜,轻声细语地说道:
“母亲放心,范闲他……待我极好的。”
她开始娓娓道来,讲述着与罗彬相处中的点点滴滴。
说到罗彬偶尔冒出的、让人哭笑不得的古怪词语和吐槽;
说到他明明身负绝世武功和医术,却总是一副懒洋洋、能坐着绝不站着的模样;
说到他为了哄她开心,变着法子给她弄来各种新奇有趣的玩意儿,或者即兴念一些算不得正经却让她脸红心跳的歪诗……
“有一次,”
婉儿掩唇轻笑,眼波流转,
“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种叫‘火锅’的吃食,非要拉着我和若若妹妹还有灵儿一起尝试。结果他自己被辣得满脸通红,不停地吸气,还嘴硬说‘这才够味’,模样滑稽极了。”
李云睿静静地听着,脸上维持着温和的笑意,但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,却不自觉地微微握紧。
听着女儿口中那些鲜活、生动、充满了烟火气的细节,她发现自己内心深处,竟然不可抑制地涌起一股强烈的羡慕,甚至……是嫉妒。
她不由自主地将故事中的女主角换成了自己。
想象着是那个年轻的、充满活力的身影,在她面前搞怪,用那些新奇的想法逗她开心,带着她尝试那些从未见过的事物……那种被人在意、被人呵护、甚至是被人“欺负”的感觉,是她在这冰冷孤寂的深宫中,从未体验过的。
一股熟悉的、困扰了她几十个夜晚的炙热,毫无征兆地再次从小腹窜起,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,让她感觉浑身都有些发烫,脸颊也泛起不正常的红晕。
那双看着婉儿的凤眸里,水光潋滟,爱意与某种更深沉的欲望交织,几乎要满溢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