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上党有多久,墨离竟一时答不上来,他伸出右手,掰着手指边思索边算道:“我跟我爹走了两天到的界村,从界村翻过那座大山到那山谷用了一夜,然后又在军营睡了三天,如此算来,我应是五天前离开的上党。”
“你离开时上党是何情形?”
“我离开时,赵国派来接收上党的平原君赵胜已经离开上党,赵军在上党征丁入伍,以防秦军来攻。”说到此处,墨离想到母亲便是因此而丧命,不由得眉眼低垂,神色悲伤。
“依你所说,从上党到此处,仅需两天两夜?”白霜问道。
“两天一夜就够,我爹怕我劳累,赶路时走得缓慢,到了界村后又……因事耽误了大半夜。”见白霜问话,墨离连忙回答,只是说到界村之时猛然想起胡狼十骑追杀秦风一家之事,他虽无心计,却也知此事不宜告之秦军中人,故而未有言明。
白霜又问道:“你说你和你爹一同到了界村,为何我等遇见你时你孤身一人?你爹在何处?”
墨离心中暗自庆幸白霜没有追问他因何事耽搁了大半夜,但也一时语塞,父亲抛下他而救秦风的事情他实在不愿提及。
白霜见墨离沉默不语,又问道:“那天追杀你的人,个个都武艺不凡,他们都是什么来路?因何追杀你?”
问到胡狼十骑,墨离心里更急了,他低着头,感觉手心后背都是汗,秦风的身份和踪迹都不宜泄露,自己又不善说谎,一时不知如何是好。
窘迫间,帐外突然传来了争吵声,一个洪亮的声音喊道:“我乃斥候军统领,进账与王翦将军议事,你竟敢拦我?”
守帐兵士不卑不亢道:“王将军请见谅,王翦将军有令,任何人不得进入大帐,此乃军令。”
帐外的王将军嚷道:“姜铁牛在此处,那便是霜将军也在帐内,探子营的统领可以进帐,为何斥候军的统领进不得?”
守帐兵士答道:“小的不知,小的只是奉命守帐,军令如山,小的若违抗军令放王将军进账,便是死罪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说,若是我进了帐,也是违抗了军令?也是死罪?你敢威胁我?”
兵士忙答道:“小的不敢!”
听这对话,帐外的王将军已是极其愤怒,却始终不敢入帐半步。帐内白霜看向王翦,问道:“他怎么来了?”王翦忙摇手答道:“你别看着我,你嘱咐我不要泄露这赵人的事情,我可是从未向他人提过半句。”
白霜无奈摇头,道:“他既然来了,便瞒不住了,将军还是让他进来吧。”
王翦如释重负,对帐外喊道:“让王将军进来。”话音刚落,帐帘猛地被掀开,一个气势汹汹的将军满脸通红走了进来,那红脸也不知原本就是如此肤色,还是因为愤怒而发红。
“王翦将军,请问末将还算不算秦军将士?斥候军还属不属秦军?”
这王将军一进帐便咄咄逼人,王翦却毫不介意,含笑道:“王将军这是说的哪里话?”
王将军还没开口,一旁的白霜冷声说道:“王煜,你既是秦军将士,便应知秦军军纪,出征前你爹王龁将军亲下军令,此次探子营和斥候军由王翦将军统领,你进账不施礼,还句句责问,莫不是以为秦军军纪乃是一纸空文?”
墨离闻言心里一惊,这红面将军竟是秦国左庶长王龁之子。
那王煜被白霜一说,脸上颇有些尴尬,须知秦国军纪十分严明,若王翦当真与他计较,他只怕要挨上几十军棍了。王煜心中一虚,嘴上便没那么强硬了,说道:“王翦将军,末将听闻前几日探子营操练时抓住一名赵国探子,特来问问。”
白霜闻言,又偷瞟了一眼王翦,王翦却像是没看见一般,对王煜说道:“只是一名上党平民,不是什么赵国探子。”
“仅是平民?可末将却听说他当时被几个赵国剑客追杀,若是平民,怎会惹上剑客。”
白霜瞪着王煜,脸上冰冷冷阴沉沉,说道:“人是我探子营抓回来的,是平民是探子我和王翦将军自会查明,不劳王将军费心。”
王煜“嘿嘿”两声,带着阴冷的笑容转过身来面对墨离,墨离赶紧低下头去。
“是不是赵国探子,一试便知。”王煜话音刚落,脸上笑容一敛,右手屈指成爪,快如闪电朝墨离脖子抓来。墨离一惊,下意识的将头颈一偏,避过王煜的右手,同时右脚踏前一步,左肩一沉,朝王煜胸口撞去。
王煜进账前被兵士阻拦,进账后又被白霜抢白,碍于军令一直不敢发作,心中压着怒火无处发泄,本是想借试探之名拿墨离来出气,因见墨离身体瘦弱,又比自己矮上一头,故而以为这一击定是手到擒来,却没料到墨离不仅轻松避过,还借势还击,毫无防备之下被墨离撞得胸口一痛,一连后退了好几步。
王煜站定之后,一手揉着胸口,一手指着墨离吼道:“有这等身手还说是平民,分明就是赵国的探子。”
墨离此时也已经定下神来,深知刚才那一撞实属不该,听了王煜的话,忙分辩道:“不是,在下真不是赵国探子。”一边说着话,一边紧张的朝白霜看去,只见白霜也正看着自己,眼中似乎也有几分意外和怀疑,墨离恐她不相信自己,朝着她连连摆手。
王煜不容墨离分辩,厉声说道:“赵国探子到我秦军来刺探军情,当斩首示众,以振军威。”
“够了。”听了王煜的话白霜大声喝道。“王煜,我再说一次,此人乃是我探子营擒获的,是不是赵国探子我自会查明,不劳你费心。你回去管好你斥候军便是,若再敢插手我探子营之事,莫怪我不客气,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左庶长的儿子。”
听了白霜的话,王煜的红脸白了几分,僵在那里半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“好了,夜已深,就商谈到此吧。”王翦打破僵局,说道,“王将军,你先行回营歇息。霜将军,这赵人还是交由你看管,有何事,我们明日再议。”
白霜冷冷的看了一眼王煜,抬腿向帐外走去,经过墨离身边时说道:“跟我走。”墨离忙跟在白霜身后。帐帘掀开,一阵寒风从帐外吹来,墨离只闻得身前白霜身上飘来一阵清香,心中不禁微微一荡。
帐外铁牛见他二人出来,连忙迎了上来,白霜对铁牛说道:“你先回帐,我还有话要问墨离。”
墨离紧张的看着铁牛,铁牛抱拳应道:“诺。”然后对墨离使了个眼色,转身大踏步走了。
白霜迎着冷风长长的舒了口气,显然方才也气得不轻。墨离跟在她身后,微微低着头。
“跟我来。”白霜没有回头,直接朝前方走去,墨离跟在她身后一丈远的地方,始终不敢抬头。一路上手持长戈巡夜的秦兵不断叫着“霜将军”,白霜都只是轻轻“嗯”一声。
走过十来个帐篷,白霜停住了,墨离这才稍稍抬起头来,只见白霜站在一个帐篷前,帐篷旁边立着一个兵士,那兵士穿着一身牛皮甲,腰间左右各佩着一柄短剑,目不斜视,站姿威武,白霜在他面前,足足矮了一个头。
“荆五,今夜不是该蹇飞羽当值吗?”白霜问道。
那叫荆五的秦兵依然站得笔直,说道:“禀将军,飞羽今夜要照看那赵人,故而由我替他当值。”
白霜回头看了看墨离,冷冷的哼了一声。墨离以为白霜对他不满,心中忐忑,忙又低下头去。
“美其名曰送我个好护卫,实则是给我送来个斥候。”说完掀开帐帘走进帐篷,又说道:“你进来。”
墨离听到白霜的话,“啊”了一声,随即反应过来白霜是让他进帐,又“哦”了一声,这才走进帐去,进账之前他偷瞟了一眼荆五,荆五却依然目不转睛,看着前方。
白霜的帐篷从外面看与其他帐篷无异,里面却大不相同,小小的帐篷被一块白布隔成了两段,白布后面想来是白霜起居之所,白布前则摆着一把木椅和一张木桌,木桌上除一盏油灯外便全是书简。在木桌右方,放着一个简易的剑架,剑架有两层,放着两柄剑,上面一柄,乃是那日在山谷中所见的白霜的佩剑,剑柄上镶着蓝色宝石,剑身两尺有余,镂刻着花纹,做工十分精美;而下面一柄,乃是墨离的墨玉剑。
墨离自进帐之后便紧盯着自己的墨玉剑,见它与白霜的佩剑放在一起,心中竟有种莫名的快感。
“这柄剑非同一般,我十分喜欢。”白霜显然已经注意到了墨离的目光,说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