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里不够,我想要去制造水轮机,有了水轮机,就能建水电站,有一天,我们这里也会通电,有了电,一切都会更好。”女儿继续说道。
“可现在已经很好了。”鬼子走了,她们有地了,这样的日子还不够好吗?
“还不够。妈,你再等等,会更好的。”女儿低下头,看着自己的母亲:“妈,你能理解我吗?”
胡妈不理解,她只是一个寡妇,不识字,不懂什么大道理,她只想自己的女儿活着,她以前拼了命想要女儿读书,也只是觉得读书人受人尊敬。
可她希望自己理解,因为女儿此时此刻是如此的需要她的理解,于是她点点头,眼睛一直看着女儿,她总觉得女儿身上有某种地方和李振花那个年轻同志是一样的。
她的女儿长大了,她的身体里好像多了很多她无法理解的东西,一种陌生的焦虑填满了她的心脏。
胡寡妇第二天又看到了那个城里的少东家,对方在小镇上住了下来,见到她的时候,只是热情地打了招呼,并没有劝说什么。
胡寡妇心里知道,对方是真的看重她的女儿。
少东家就每天跟着平安一起去教大家修理机器,她也不摆谱,她甚至拿了一个本子,记录了大家对于各种机器的使用感受和想要改进的方向。
胡寡妇看着这一切,她对这个少东家印象更好了,可她说不出来让女儿离开的话。
“胡寡妇,那个城里的少东家还没走啊。”
傍晚时分,胡寡妇和村上的妇女们在河边洗衣服,妇女们好奇地看向胡寡妇。
胡寡妇一棍子一棍子地打在衣服上,不愿意说这个事情。
“说起来,那个少东家看上去年纪不小了吧,我听米铺家的人说,这么大的年纪还没有嫁人,也不知道嫁不嫁的出去。”
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。
“可不是,我问了,听说都二十七岁了,镇上这么大的女人都有好几个孩子了,也不知道她的父母怎么都不着急。”
胡寡妇安静地听着,这些话题,她从来都是无法融入进去的。
她也不懂她们为什么那么着急把女儿嫁出去。
不远处,镇上的女孩们或背着背篓,或背着弟弟妹妹,手里拿着镰刀,成群的蹦着跳着,在田园里割野菜,能够听到她们嘻嘻哈哈的声音。
胡寡妇看着她们,像是看到了平安小时候。
平安小时候也会背着背篓和镇上的小姑娘们一起去割野菜,后来那些小姑娘一个一个地嫁人了。
起初平安还很好奇,因为嫁人的时候,会穿漂亮的衣服,还会吃好吃的。
平安那个时候只有十二岁,也会说,妈妈我也要嫁人,这样我们就都能吃饱饭了。
也不知道从那天开始,平安再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了。
也许是因为玲子被打,也许是小静生不出儿子,连着生了三个女儿后跳井死了。
胡寡妇低下头,拧干衣服的水。
她提着刚洗好的衣服,转身才走几步,就有人风风火火地追上了她。
是镇上的媒婆。
“妹子啊,找你找了大半天。”对方一上来就亲热极了:“喜事啊。”
“什么喜事?”胡寡妇皱了皱眉头。
“曾先生的小儿子看上你家姑娘了,这不是大喜事吗?”
“平安现在还不想这个事情。”胡寡妇拒绝了。
“妹子啊,这就是你的不对了,你女儿不想这件事,不懂事,你这个当妈的怎么就不管了?你看看别人家的女儿,这个年纪都有孩子,安安读过书,年纪大一点别人也不嫌弃,你们可别不识好歹,这样拖着下去,以后还能嫁谁?”
胡寡妇有些不舒服,在她心目中,女儿那么优秀,就算是不嫁人也可以。
胡寡妇:“她还小。”
“小什么小,马上就成老姑娘了,你要她一辈子嫁不出去吗?”媒婆毫不客气地说道。
“那我也养她一辈子。”胡寡妇语气也尖利了起来,她讨厌这个人说的话。
“你这个人啊,你也不怕你女儿以后恨你啊,你没听到别人怎么说的。还好他们家不嫌弃,平安又不是城里的姑娘,再拖下去,真没有人要了。”
胡寡妇气得掉眼泪,白了对方一眼,转身就回去了。
胡寡妇整夜都睡不着觉,过去的一切,周围的一切向她压来,压得她喘不过气来。
晚上,她躺在床上,想着白天的事情想起了过去的种种,忍不住哭了起来,像是要把这一切无法调和的矛盾都哭出来。
这是她的女儿,她希望她高兴,更希望她平平安安。
“你去城里吧。”
第二天一大早,平安起床,就看到母亲收拾了包裹,交给了她。
平安忍不住抱住了她:“妈,对不起。”
“是妈妈对不起你。”
胡寡妇跟在她的身后,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胡同。
胡同尽头,年英站在那里,面带微笑地跟她们打招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