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浪说完,走到那痛得满地打滚的三人面前,旋风一般连出三脚,三具身躯被踢得腾空飞起,如三块黑色的木头一般,飞进了燃烧的尸堆里。立时,哀嚎声更加尖厉,火堆里三团火焰左右翻滚,双手不停扑打。白浪看着火堆,满是污渍的脸上一双火红的眼睛显得格外恐怖。
待火堆里的哀嚎声停止、三团火焰不再动弹,白浪又将地上三具死尸踢进尸堆里,这才满意的拍了拍双手,转过身来,墨踪乍见他的模样,竟吓得往后退了两步。
白浪走到墨踪面前,低头看了看秦风,秦风竟看着白浪报以一笑。白浪伸手摸了摸秦风的头,沉声说道:“苍天有眼,为公子留得血脉。”说完又看向墨踪,问道:“敢问阁下尊姓大名?与秦隐是何关系?”
墨踪方才亲眼目睹了白浪的残忍手段,本来心存敬畏,然而见他对秦风似是爱抚有加,在山上与秦隐比剑时也是一味相让,想来是友非敌,便抱拳答道:“在下墨踪,与秦隐兄长乃是初识。昨夜兄长收留我与犬子,又赠予汤药饮食,在下为报大恩,故而出手相助。”
白浪微微点头,又问道:“与秦獒上山的,莫非是……?”
白浪尚未说完,墨踪神色一黯,满脸担忧,点头道:“正是。”
“哦!”白浪听完,后退两步,深深一辑,道:“墨兄弟舍子救人,真乃高义,白某代故人谢过,日后若用得上白某,万死不辞!”
墨踪忙扶起白浪,暗想,这白浪虽然与胡狼十骑为伍,且手段过于狠辣,但却几次三番相助秦隐一家,方才为救秦风更是对胡狼之人痛下杀手,想来不会加害秦风,不如将秦风托付于他,自己也好上山去救墨离,便说道:“阁下竟然是秦隐兄长的故人,还请照顾风儿周全。在下一介草民,武艺低微,委实怕有负秦隐兄长所托。”
白浪低头又看了看秦风,秦风似乎也愿意跟随白浪,满眼期待的看着白浪。然而白浪却说道:“按理白某理应照顾风儿,然眼下却有诸多不便,风儿若是跟着我,只怕更加危险。”说完略一思索,又道:“墨兄弟若是实在不便,请帮忙将风儿送往楚国春申君处,在下可修书一封,春申君见后必会收留风儿。”
听得“春申君”三字,墨踪想起楚云也曾要他将秦风送往楚国托付于春申君,却不知这春申君与这隐居的秦国公子夫妇是何关系?与眼前这白浪又有何交情?
墨踪心下思索,口中却并未将楚云的话告之白浪,秦隐的行踪,最好是不让他人知晓为好。墨踪不提,秦风竟也不说,反而抬头说道:“伯父不用为我修书,昨夜爹娘将我托付给墨叔父时有交代,要我伺奉膝下,终生为奴,风儿此生便跟随墨叔父,墨叔父去哪里,风儿便去哪里。”
白浪闻言,眉头一皱。墨踪看在眼里,忙说道:“风儿,此乃你爹说的客气话,你怎还当真了?”
白浪叹道:“也罢,你且跟着墨叔父,等伯父把事情处理完了,再来寻你。”说完转身待走,秦风却又喊道:“伯父慢走,风儿有一问,请伯父如实告之。”白浪疑惑,道:“风儿且问。”秦风双眼一红,满脸悲色,道:“伯父,我爹娘可是已经死去?”白浪愕然,一时竟说不出话来,只略一点头。秦风一闭眼,两行泪流了下来,睁开眼又问道:“我爹娘是死于伯父之手,还是死于胡狼十骑之手?”
墨踪低头看向秦风,心生怜悯,他带着秦风离开小院时楚云中箭,秦隐受伤,两人虽未丧命,却几无生机。这一路上秦风没有半点牵挂之色,倒暴露出不少戾气,引得墨踪十分担忧,此时见秦风终于问起父母,墨踪方才感觉到秦风身上的孩童本色。
白浪蹲下身来,捧着秦风的脸,一改方才的肃杀之气,柔声说道:“风儿,你爹和你娘都不是普通人,断不会死在胡狼十骑手上,他们携手跳下了水潭。”
秦风泪眼婆娑,却又突然冷冷一笑了,双唇颤抖,声音哽咽,道:“如此倒好!”
白浪轻拍秦风脸颊,站起身来,墨踪问道:“请问阁下,可是要上山往秦国去?”白浪看一眼墨踪,点点头。墨踪忙抱拳说道:“阁下此去若是遇见犬子墨离,还望帮忙照应一二,在下不胜感激。”白浪又一点头,说道:“这是自然,墨兄弟为救风儿甘愿让自己的孩儿犯险,如若当真遇见,在下定舍命保全。”
墨踪深知白浪自视颇高,对自己虽表面礼遇,实则颇为不屑,但他肯答应相助墨离,墨踪却是十分感激,当下又深深鞠了一躬。白浪粗粗回礼,转身朝山上走去。
墨踪与白浪只管对话交谈,却未发现村尾那鳏夫的木屋顶上一直有双血红的眼睛在盯着他们,这双眼睛如同狼眼一般,满含着凶狠与愤怒,却又一直纹丝不动。狼眼的主人如石雕木刻一般,趴在屋顶上紧盯着自己的猎物,她静静地等待着时机,一直等到白浪消失在上山的小道上、墨踪牵过那秦兵的马正要扶秦风上马时,才悄无声息的摸到了离墨踪最近的屋顶,然后如大鹏一般,从屋顶轻飘飘飞下,剑不带风,刺向秦风后背。
墨踪只觉眼前光线一暗,地上出现一个巨鹰般的影子,他知道背后有人偷袭,却已来不及格挡,情急之下连忙上马护住秦风后背,随即便感觉自己后肩如同插进了一根燃烧的铁棍子一般,一直灼烧到前胸。
“驾!”墨踪大吼一声,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,同时感觉后肩上燃烧的铁棍猛然拔出,他痛得眼前一黑,差点栽下马去。
西面大山中,秦獒已经背着墨离跑上了山顶。秦獒的速度虽比骏马慢不了多少,却毕竟不是经常背人的马匹,且山上满是积雪,奔跑起来十分吃力,故而上到山顶后已是气喘吁吁,速度渐渐慢了下来。
墨离趴在秦獒背上向四处观看,但见这山顶多有高树巨木,阳光穿过树枝照在雪地上,份外刺眼。
“秦獒,休息一下。”墨离拍了拍秦獒的巨头,说道。他这一路上虽然一直趴在秦獒背上,但却并不舒坦,雪地难走,秦獒又不常背人,颠得实在厉害,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。
秦獒停下脚步,墨离从它背上下来,一人一狗吞云吐雾一般大口喘气。
气喘匀后,墨离又四处看了看,眼前所见皆是白色,难寻道路,也难辨方向,雪地上唯一的踪迹便只有秦獒上山时留下的脚印,墨离顺着这脚印朝来时的方向看去,却看到山中冒出了层层黑烟,好像是山下界村起火了。墨离心里一紧,莫不是父亲他们出事了?
墨离正担忧,趴在地上的秦獒突然站了起来,竖起耳朵低吠两声,然后转过身又摇摇头,示意墨离再次骑到它背上。
“他们追上来了是吗?”墨离问道。
秦獒自然不能回答他,只是哼哼了两声。
墨离没有想到追兵来得如此之快,忙又趴在秦獒背上,秦獒撒开四脚,奔过山顶,往山下跑去。
此时嫪毐等人也看到了山下的黑烟,三人停住脚步,喘着粗气,显然这一路走得也不轻松。
“老大,那是界村方向,看来确实有人下山了。”
“老大,老五他们不会出事吧?我们要不要回去支援他们。”
嫪毐眉头紧锁,答道:“现在还未确定那秦国小公子是上了山还是下了山,山下有老二在,出不了什么事,我们继续追这上山之人便是。”
“也是,二姐的追踪术高超,又善于隐匿偷袭,肯定能将下山之人斩尽杀绝。”
嫪毐没有说话,眉宇间却有着深深的担忧,他并不担心下山之人,他担心的是白浪。
连下几日的大雪,使得这大山之中铺天盖地全是厚厚的积雪。上山路难行,下山路倒省事,嫪毐到了山顶后,看脚下踪迹便知已离前方之人不远,便用佩剑从身旁树上削下一块三尺来长的坚硬树皮,将树皮往雪地上一扔,左脚踩在上面,右脚在雪地上一蹬,滑了出去。
另两人对视一眼,也依法炮制,三人武艺高强,身法高超,雪地中虽多有树木,却能轻易绕过,三团黑影如林中鬼魅一般,快速朝山下追去。
秦獒和墨离几乎也是滑着下山的,却比嫪毐等人要狼狈得多。下到半山腰,前方又凸起一座山峰,这山峰如被利刃从中切开了一般,中间空出一条一丈余宽的山沟,倾斜着通往山下。
秦獒奔到山峰前,毫不迟疑的跑进了山沟之中,墨离只觉前方刮了一阵巨风,差点将他从秦獒背上掀下来。他抱紧秦獒,同时稍微抬头朝左右看去,只见这山沟两边都是陡峭的悬崖,悬崖上怪石嶙峋,摇摇欲坠,甚是吓人。
山沟道路虽是向下,却并不陡峭,只是沟中积雪颇深,秦獒每走一步雪都没到了它的下肚皮上。墨离见秦獒走得极其缓慢,便干脆从它背上下来,一人一犬小心的朝山沟前方走去。好在只走了一百来步,积雪便开始慢慢减少,等到了山沟的出口,地上积雪如同被人清理过一般,残余的些许白雪中露出黄色的坚土。而在这山沟外,却是一片平地,四周被群山环绕,形成一个山谷,山谷尽头两山交接,不知是否有出路。
墨离松了口气,正要带着秦獒继续往前奔跑,身后却传来了“嗖嗖”的声响,他回头看去,只见山沟中三团黑影疾速冲来,等到了积雪减少的地方,黑影纵身跃起,借着前冲之势,飞出了山沟,稳稳落在墨离面前。